窗子以外
我靠哭泣
#之前说好的校园架空 接近一万字
#或许平淡，或许无聊，却是我心中真正的初恋的感觉。喜欢跌宕情节者不推荐。
#只是借用林徽因先生的散文标题而已
#不上升爱你
0.
清晨七点零五分，高三二班的课室里，仅零零星星几个人。
王俊凯翻开英语课本温习昨晚背过的单词，肩膀靠着墙壁。这时余光所及之处出现一道清瘦的身影，于是他轻轻转头，看向窗子以外的楼道走廊。
一名男孩子，在绿树蓝天的背景下，步伐轻快地走过二班的教室。
他的头发是妥帖的中分，拿着黑色水瓶的手指有力细长，绿白相间的校服在他身上合适得不得了。
王俊凯的眼光一直等到窗外的人消失在转角才慢慢收回，聚焦到长长的英文单词上。
嘴角泛起轻微而满足的笑意。
1.
高三学年开始之际，出于某种考虑，高三一班与十一班互换了课室。
王俊凯一向不喜欢关注这些事情。他还是像高一的时候一样，六点二十分在宿舍里起床，吃完早餐后准时在七点整踏着清晨的阳光走进课室，坐在自己靠窗的座位上，温习功课。
只是余光中视觉受到侵闯而下意识转头看向窗外的举动，让他有些迟钝地在将近一周过去时发现，有一名男孩子，每次都会在七点零五分的时候，拿着水瓶经过二班的课室去打水。
只有一班的同学会从那个方向走来。
朝阳倾泻的缘故，他的脸不会被看的太清楚。偶尔只能看到他下巴硬朗的轮廓和秀气的耳朵和鬓角。
但王俊凯相信他极其俊朗。
不仅俊朗，他应该还温和，睿智，热心，幽默，叫人着迷，难以抑制那种想要结识他的渴望。
于是在王俊凯坐定五分钟，他的思维和精力正好汇聚之际，那名男孩的出现又会在他的心里泛起一点涟漪。
每天在这时候转头看向窗外，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端详那道身影，这种习惯形成得自然而然，像是一座复杂的积木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块，但是一旦将它抽出整个清晨都会分崩离析。
可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习惯，为什么在潜意识里会想要形成？为什么它在自己的日程里突然显得不可或缺？是因为对方同自己一样也是恪守时间的人？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
王俊凯想着这些问题，有些疑惑。但他还是任其发展。
开学后一个月，王俊凯甚至开始有些偏执地思考，空出一天不看他，又会怎样？
他的确是这样自问的，但当卢肃提出想交换座位时，他在犹豫了一番后还是表示了拒绝。
“为什么？”
卢肃很不能理解地问道。
“你都坐了很久这个位置了，这里离空调远，不嫌热啊？”
“不为什么，我就是，喜欢坐窗边。”
“还有，卢肃，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中午便于跳窗冲饭堂。”
“…………”
看着卢肃苦着脸回去，王俊凯反倒有些发愣，还奇怪地感觉心里稍稍发虚。
其实有些事情本身就没有去尝试的意义，因为保持原状所带来的结果足够吸引人。
他又看向窗子以外。上课铃打响，走廊上自然已空无一人。
但他并未感到些许失落。
或许是早已对每天特定的那个时间窗子以外会出现谁，了如指掌。
2.
一个正常的课间，王俊凯对着一道圆锥曲线题，紧皱双眉，脑子里飞速转动，手下奋笔疾书。
他一向是这样，学习不分课间课内，高程度的执着让他愿意在一道他认为值得的题上耗上许久。
课室门口传来不小的喧闹声。王俊凯不需要抬头看就知道是卢肃又在闹。
知道他就喜欢耍嘴皮子功夫，却极少撺掇什么幺蛾子出来，王俊凯索性也不管他，等这道题解完再整顿纪律不迟。
最后一个字落下，王俊凯快速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解答，这才舒了口气放下笔。抬起头正想让卢肃别整出那么大动静，就恰好看到门外有人轻轻推开虚掩的课室门。
“你好，我找........”
哗啦。
整个课室先是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然后突兀且诡异地变小，最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放在门上的塑料水瓶因不稳而落下，空瓶子落地，水毫无保留地撒了陌生的来访者一身。
王俊凯被这变故吓了一跳，他急忙去看清杵在课室门口那个人的脸，然后怔住。
来人的头发，脖颈，肩胛处的校服，无一幸免，湿的彻底。他有几秒钟毫无动作，任水珠不断从发尖儿滴下，紧闭的双唇和眼睛和过于绷直的嘴角线条透露不易察觉的愠怒。
他完全被耍了，却一点也不狼狈。伸手轻柔而优雅地稍稍撩起刘海，把水珠阻挡在发际线以外。慢慢睁开眼，嘴边竟然还格外轻松地扯出一抹微笑。
“我想找一下你们班的班长，请问他可否跟我出来一下？”
他的眼睛生的柔和，说话语气也温淡，但在此中不寻常的气氛下却散发出某种不可忽视的震慑力。
大多数人都还有些呆滞，没有人回答他。
冗长的寂静之后，来访者的眉头微皱，显然他的耐心快被逼至死角。用力闭上眼再睁开，他深呼一口气。
“我想找你们班的…”
人猛的站起而导致的桌椅强烈的摩擦声响此时显得极为突兀。
王俊凯一声没吭，抓了自己桌上的抽巾，从后门跑出去，绕到前门，拽住站在门口人的手腕就往洗手间走。
压根没必要犹豫，只消看他的体型和他的脸部线条，王俊凯就能够确定这个人就是自己每天与之单方面相见的那位。
他跑出来完全由冲动驱使，也还好后面的人沉默地任他拉着，不快不慢地去洗手间。
王俊凯感觉自己握住他的手，在悄悄发烫。
到了洗手间，王俊凯抽出一张张纸巾，凑近，轻柔而认真地在倒霉的人身上擦拭。
“同学，抱歉。”他轻声而内疚地说道，“他们平时都不会这么过分。是我疏忽了，没有及时阻止。”
他觉得看着人家眼睛道歉会显得更真诚些，但出于莫名的紧张他没敢抬头与他对视，甚至帮他擦拭的手指也不正常的有些发颤。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没有关系的。”
对方也开了口，低沉迷人的嗓音里泛出的笑意让王俊凯有点失神。
“你就是班长？”
“啊，是的。”
“我是新上任的体育部部长，易烊千玺。”
“今天找你，是为了校运会策划的事情。”
易烊千玺轻握住王俊凯的手腕礼貌地示意他不必再擦，而后打开防水文件袋开始翻看里面的资料。
借着他稍稍低头的当儿，王俊凯总算有机会近距离地，悄悄端详对方的容貌。
确实是极为好看的。王俊凯甚至觉得这个词都有些不足以形容他的面容与气质。
尤其是那他只在一些长相精致的外国演员身上见到过的同样漂亮挺拔的鼻梁，还有独特而清澈的琥珀色的眼睛。即使是对方现在垂着眼眸，那里边柔和的光都好似散发在了空气里。
他就该像是清晨里美好得能融进朝阳的碎光里的那种人。
“今年的校运会同往年不会有太大区别，就是宣传方面要求会高一些。因此我们需要你协调好班级内部的筹备工作。”
王俊凯花了些力气收回心神，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接过易烊千玺递过来的资料认真翻看，任那清泉一样的嗓音流过耳蜗。
“那个…班，班长，我，我…”
洗手间门口传来战战兢兢的声音，两人同时回头，看着一脸紧张的卢肃和另外几个男同学。
“我什么我，”王俊凯方才没发出来的脾气看见这个麻烦家伙就又窜出来了，他没好气地说，“还不快给人家道歉。”
“同学！那个…很抱歉，其实我们只是想整我们班的一个同学，都看着他要走过来了，结果…结果你先进来了。”
卢肃小心翼翼观察对面两位大佬的表情，看到王俊凯眉心一跳的时候整个人都哆嗦了。
“要不…我现在去借件衬衫给你穿着先？我真不是故意的…请，请别向老师告发我…”
易烊千玺像是被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给逗笑了，他的眉眼一瞬间弯起，唇齿间露出白皙整齐的牙齿。
“至少还是替你们班那位同学变成了落汤鸡，也不是毫无意义啊。”
“没事的同学，只是下次别再这样了。”
“再说了…”
易烊千玺忽得转头看着王俊凯，极轻地挑了挑眉。
“你们班长也帮我擦的差不多了。”
“抱歉，我还没有问你名字呢。”
“我……”
“他他他叫王俊凯！！！”
得到了原谅的卢肃有些激动过头，脑子一热就抢答了。然后毫无意外接收到王俊凯既吃惊又无语毫无杀伤力的眼刀。
“那王俊凯同学，所有的事宜包括开会的具体时间都在资料里面了。”
“我就先告辞了。”
易烊千玺拍了拍他的肩膀，对门口杵着的一群傻蛋致以微笑，离开的时候正好预备铃打响。
王俊凯愣在原地，紧紧地捏着手中的资料，呼吸不知怎的有些许沉重。
王俊凯难以否认，方才那人带着嘴角明媚的不可思议的梨涡，轻声叫着他的名字那一刻，他感到心跳如雷。
3.
在座的所有人都有过两年筹划校运会的经验，于是会议上的内容显得枯陈无味。即便是稍有改动的内容，单单默念几次也足以记住。
但王俊凯还是低头努力地做着笔记，只偶尔抬头看看说话人和幻灯片。这是唯一让他不习惯性地将目光全程黏在易烊千玺身上的方式。
易烊千玺说话很是官方，但也是淡漠中不失体面。他在主持会议的时候用语更加谨慎，只是嘴角那点儿上扬的弧度不断让王俊凯想起那天对方对卢肃睿智逗趣的回话，和那两个深深凹陷的梨涡。
这是个复杂的人。他不轻易表露自己，但他富于情感。那带有距离感的清冷外表下，或许是最有趣的灵魂。
王俊凯渴望了解他，进入他的世界。哪怕只是半步踏进去了也好。他简直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拉拢进他的势力范围内。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吧。大家都辛苦了。”
王俊凯猛地回神。看到自己写得满满一页的活页纸，又想到方才自己大胆露骨不加掩饰想法竟然都是心里自然的表达，觉得耳朵发烫。
这种感觉令他有些烦躁。他慌乱地抓了抓刘海，不敢再看易烊千玺，垂眸快速地把笔记塞进文件袋，而后准备离开。
“王俊凯同学,请等一下。”
低沉的嗓音越来越近，被点到名字的人定在原地。
王俊凯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抬头与他对视了。他不太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紧张，他只能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点。
“有什么事吗？”
“可以加一下你微信吗？”
“以后有什么重要的事就可以很方便地告诉你了。”
王俊凯承认。听到前一句话，他是很不要脸地脑子空了一瞬。
自己最近似乎越来越不正常了。易烊千玺是体育部部长，他既然这么问了，想必他也有加其他的班长们的微信。以后还可能建个讨论群，那个时候自己就真的只是个小透明了。
最糟的是校运会以后，或许连想见他一面都不再会有很好的理由。
王俊凯知道自己一点都不会希望这样。
在给易烊千玺写微信号的时候，王俊凯的思绪已经飘的有些太远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没意识到自己为之失落的程度。
易烊千玺接过王俊凯递过来的纸笔，十分温暖地微笑。
“那个…”
“嗯？”
王俊凯一冲动就开口了，但在对方霎时看过来这一瞬间他也没后悔。
他决心要勇敢一点儿，迈出那半步。至少，要让易烊千玺记住自己。
“你以后可以喊我小凯。”
“我想跟你成为，很好的朋友。”
这话听起来烂极了。
但王俊凯此刻还是佩服一直算是内敛的自己，在关键时刻余勇可贾，说出了心底的声音。
易烊千玺像是愣了一下。接着又笑开了。不知是不是王俊凯的错觉，他的笑容看上去，要比平时轻松很多。
“好啊。”
“那你就喊我千玺吧。”
“从现在开始你我就是很好的朋友了。”
3.
校运会将至。各种需要准备的工作分配下去之后倒也不至于太忙，王俊凯抓紧时间，没放过任何一节体锻课练习跳高。
跳高是他高一开始接触的项目。弹跳能力本就突出，再加上高挑精瘦的身材，王俊凯在往年两届校运会上虽不至于拔得头筹，但都挺到了一米七的高度。
高中的最后一届校运会，王俊凯想要在自己喜欢的这个项目上，尝试夺冠。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那根杆，深吸一口气，小幅度弹跳了一下，然后开始以一定弧度助跑，在杆前奋力一跃。
咣当一声，杆落了下来，他的背部稍有些疼，重重摔在海绵垫上。
……今天的第不知道多少次失败。
王俊凯在海绵垫上四仰八叉地躺了一会儿，无奈地叹口气。难道一米七五真是不可逾越的高度？可是往年的冠军都是接近一米八的水平，如果自己连这个高度都攻克不了，就别想拿冠军。
他理了理刘海，就着这个躺倒的姿势，看向教学楼靠近操场这一边的一排排窗户。
目光定格在二楼右数第一扇。
那是高三一班的课室。
如果易烊千玺坐在靠近操场的窗边，如果他在某一刻鬼使神差看向窗子之外的操场……
他就会看见自己拼了命练习的样子。
当然他也能看见，自己是如何像个傻蛋一样盯着他的教室的窗户发呆。
但王俊凯还是执着地，仔细地想要看清那扇窗户。直到他确定那玻璃压根没有映射出任何人，才慢慢地移开视线。
在期待些什么？又在失望些什么？
王俊凯自问，觉得心里有答案，可是下意识地认为其不容深思。
加易烊千玺的微信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的确有那么一个专门讨论校运会事宜的群，可是王俊凯所担心的自己变成小透明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一开始只是王俊凯出于对这个人的强烈好奇，每隔几天就给他发些消息，找各种借口跟他聊天，即便是那种枯燥无味的开场白他也用的不亦乐乎。
但是易烊千玺总是不会缺席的。有些人回微信的速度让人怀疑对方与自己存在时差，而他却明显相反。
王俊凯有时候也奇怪，学生会经常忙忙碌碌，再加上其他班的班长中有些在会议时就盯着易烊千玺偷偷脸红的女孩子，在群里就经常艾特易烊千玺了，想必加了微信也没少烦他，可他怎么好像时时都那么有空？
但更多时候他不想管这些。手机的微信框给王俊凯一种强烈的隐私和属于感，至少在易烊千玺回微信的那几分钟他确确实实是在与自己单独交流，那其他的又有什么所谓。
他们不常见面，但关系通过微信迅速升温。王俊凯在某天恍然发现他们已经连续一周互道晚安并且把海贼王世界杯周杰伦学校饭堂等等能聊的都聊了一遍后，才意识到至少在最表面的程度上，自己真的在，慢慢走进易烊千玺的世界。
对方的朋友圈空白，也很少主动找他，但那些文字里生动活泼的气息完美的弥补了他的真人不在王俊凯眼前的缺憾。
王俊凯愿意相信那是真正的易烊千玺，如同他猜测的那样鲜活而迷人。
他抑制不住地捧着手机嘴角上扬，对方总能够恰到好处地让他觉得开心。而每到了晚上需要入眠时，王俊凯总不舍得打出那句晚安，他自私地想要把易烊千玺的注意力吸引整晚，而过了一秒又为这想法感到羞愧。
于是他总是深深不情愿地对他说，晚安。
易烊千玺也总是秒回同样的字句的。只是那天不知为何竟发了两秒的语音过来。
王俊凯毫无防备，在空调房里盖着大大的棉被心率飙升。
他有点颤抖地打开。
“晚安。”
低沉温柔的嗓音在被窝里仿佛能形成回音，一瞬间脑海里只剩想象之中对方在发最后一个单音时嘴角扯出的梨涡。
王俊凯把手机关机扔出被子，然后睁着眼睛红着耳朵好一会儿才可入眠。
“小凯，今天训练得如何？”
教练的声音总算让王俊凯回神。他最后深深凝望了一眼那扇窗户，鄙视了一下自己的无用功，就敛了心神回去训练了。
4.
校运会当天艳阳高照，知了声不绝如缕。幸亏少年们青春昂扬的挥汗如雨和热情呼喊，鲜活了闷热的叫人烦躁的空气。
跳高比赛准时开始。王俊凯站在队伍中，眼睛被太阳刺到睁不开，光是站在那儿汗水都从脊背簌簌地留下。
他努力地把手撑在眼前制造一小片荫蔽，一边关注着先于他的竞争者们的表现，一边频频扭头看向操场东南角的临时遮阳伞。那里是一千米赛跑的起跑点。
高三男子一千米长跑的时间与跳高比赛撞了，于是王俊凯特地与别人交换了号码把自己排在靠后的位置。
因为易烊千玺跟他说过他会参加一千米长跑。
王俊凯想要看完整场他的比赛。
嘈杂的校园广播宣告了一千米参加者的检录，没过一会第一组的参赛者穿过足球场走向起跑点，随即就被大大的阳伞遮住了。
王俊凯有些着急地前看后看，可就是没办法看清站在那里的是谁。他咬住下唇，有轻微但难以忍受的焦躁感。
终于他等到了那声枪响，像是也让他的心脏极为猛烈的跳动了一下。王俊凯快速地在渐渐走进自己视线的学生中扫描。
没有易烊千玺。
他眼睛里的光瞬间暗淡。
王俊凯再没把心思放在对自己来说小菜一碟的一米五的比赛高度上，等待长跑第二组的过程生生被熬得长了两三倍。
最后他总算在那一排贴着号码牌的学生中一眼看到易烊千玺。
较远的距离不足以妨碍王俊凯看到对方跨越田径场时稍显凝重的步调和接连不断的深呼吸。他不管不顾地离开队伍从场地后边溜了出去，站在围好的戒线外，紧张地探头等那个人跑过来。
枪响那一刻他双手骤然抓紧了戒线。没过几秒易烊千玺混在第一道的选手中，以极为平稳的步伐和速度跑了过来。
他干净的校服扎在裤子的松紧带内，难得穿着的短裤尽显漂亮修长的腿部曲线。易烊千玺跑步时的表情极为严肃，甚至剑眉都有点微微皱起。腮帮子有节奏地微微鼓起，双脚的跑动同样有规律，这是体育老师推崇的两步呼吸法。
他有不易察觉的紧张。但是远胜于紧张的认真与沉稳让这个人周身的气质显得那样突出，迷人。
这样的一个人，目不斜视地跑过自己跟前，咫尺之间。那阵他带来的轻微的风，席卷着一闪而过他精雕细琢般的侧脸。
王俊凯觉得自己再移不开眼。曾经，这个每天清晨经过自己窗外的人，仅是单纯的路过，就闯进了自己的生活里。后来，只是稍加了解，结识，就又轻易地嵌进了他的心里。
怎么会，这样过分？易烊千玺只是不经意地攻进城门，可他怎么会毫无招架之力。任他使得周围的声音都消退，任他使自己即便是在偌大热闹的操场，也只是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21号，王俊凯。”
“21号，王俊凯？”
“21号，王俊凯！！！！！！！！”
“啊，到！！！！！！！！！！”
也不知道裁判老师炸了毛用大声公喊出来的声音是如何艰难地穿越他心里为那个人建起的厚厚的隔音墙。王俊凯总算是吓得跳了起来，连忙折回去比赛。
轻而易举地过了第一关之后，他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就再次没管裁判老师对他的不满溜出了场地。
长跑还剩最后一圈，易烊千玺不知何时赶了上来，现在是稳稳的第一位。
场边为其呼喊的女孩子嗓子都快要叫破。考虑到规定不允许陪跑，王俊凯于是在内圈一个小范围内开始呈三角形跑，看着那个奋力奔跑的身影，不断喊着加油。
易烊千玺的速度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明显看出脚步已经有些吃力。他呼吸稍有紊乱，汗如雨下，青筋暴起，牙关紧咬。
王俊凯看到他在过最后弯道时的这个模样，心不禁提起在嗓子眼。今天天气太过炎热，他特别怕易烊千玺最后跑晕了。
脚步不自觉地驱使他走到终点处，站在了终点线靠后几米的跑道中间。
王俊凯眼睛都不敢眨，看着易烊千玺在第一个跑过最后几米时开始气喘吁吁，然后猝不及防撞到自己身上。
几个踉跄后稳住脚步，心漏跳一拍。易烊千玺几乎把重量全部靠在王俊凯身上，彻底脱力，不断喘气。
王俊凯怔了一秒后伸手紧紧扶住他怕他摔倒。
好近。
或许是认识易烊千玺以来，离他最近的时刻吧。他的心跳在运动完后那样猛烈，他的呼吸那样急促灼热，他的身上全是青春的气息。
他真的，好动人。
这时易烊千玺的同班同学涌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一边庆贺好成绩一边递毛巾和水，让王俊凯有些不知所措。像是感受到他的僵硬，易烊千玺勉强抬起头，接过东西，然后一边喘气一边笑着说。
“大家放心，我没事。我自己走走就好了，大家去看别的比赛吧。”
人群渐渐散去，易烊千玺转过头，又轻轻埋在身边人的颈窝。
“麻烦你了小凯，带我走走。”
“…你知道是我？”
“拜托。”
他有些惊讶地听见易烊千玺用这种无奈又无力的语气说话，热气萦绕在他的颈肩有点儿痒。
“我只是跑累了，又没瞎。”
“你那么大个人站在那，能看不见吗？”
“……”
还是头一次，自己被易烊千玺堵到说不出话。
王俊凯索性没搭腔，扶着他的手臂沿着跑道慢慢走，让他放松腿部肌肉。经过刚才这么一番折腾他们肩部和手臂上的汗水都混在一起了，黏糊糊又热辣辣的，这么亲密无间的距离让他的耳朵烧个通红。
可是王俊凯很意外地发现身为处女座的自己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
罢了。
他想。
反正遇见易烊千玺以来发生的意外又不止一次。
他轻轻低下头，盯着他们同步的脚尖看，私心里希望易烊千玺能够允许自己陪他走久一些。
“你是特地来看我比赛吗？”
易烊千玺突然出声，他的气息已平稳许多。
王俊凯被吓了一小跳。心事被人戳破难免慌乱，可他最不擅长的无过于撒谎。
“是啊。”
“我…怕你中暑。”
他很认真地回答，却引来易烊千玺一阵被逗出来的轻笑。
接着他又呢喃了些什么，王俊凯没听清，下意识皱起眉往他那边靠要求再讲一次。
“没什么。”
“只是觉得，原来你对我的身体状况，这么不放心。”
“现在发现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王俊凯没忍住笑道。
“你跑了第一。还是一千米呢，厉害。”
“只是小组第一，总排名还不一定呢。”
易烊千玺谦虚道，突然转头看他。
“你参加了什么？”
“就，跳高。”
被他那双眼睛看着，王俊凯下意识紧张地咬了咬两颊的肌肉。
“加油哦，等你的好消息。”
“主席台到了，我得回部里，有些事要做。今天谢谢你。”
易烊千玺伸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轻柔的拥抱。
于是王俊凯登时傻掉，只觉得阳光实在太猛烈，他眼前的一切都要看不清了。那句“你会来看我比赛吗”也凝滞在喉咙里，被酷暑蒸发。
这个拥抱很短暂。王俊凯看着易烊千玺慢慢走向主席台的背影，记忆却不受控制地疯狂记录方才体温交叠的瞬间，一遍遍的回想生生漫出燥热，逼得他的鬓角滴下汗来。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很好的朋友了。
那便是，算吧。
5
都说高三一年转瞬即逝，其正确性遭受无数质疑后在高考迫在眉睫的时候终于被承认。
王俊凯休息了一会儿眼睛，看了一眼教室黑板旁接近个位数的倒计时牌，稳下心神来开始订正英语模拟卷。
那场校运会几乎是他们高中阶段的最后狂欢。王俊凯终究是没有拿到跳高冠军，他再次败在一米七五的高度上。最后一次机会尝试的过程中他堪堪越过了杆，却在稳稳落在海绵垫上时听见身后的杆哐当一声倒地。
站上亚军的领奖台的时候他自己都为这戏剧性的结果忍俊不禁。
也许有些东西注定得不到吧。
易烊千玺不出所料成了男子长跑冠军，王俊凯当晚发了一堆微信噼里啪啦地祝贺他，在对方问起时也坦然承认自己跳高惜败。
“拥有遗憾有什么不好？只有这样，你才会觉得，人生还没有过完。”
当时王俊凯被他一本正经的回答逗笑了，后来却将它们记在便签纸上贴在桌面，保留到了现在。
校运会后学习强度的加大和课业负担的增重让王俊凯再没空去干别的事情。他与易烊千玺寥寥无几的见面时机，更是被缩小到几乎为零。
他们甚至在微信上都少有往来。彼此知道，对方都在铆足劲儿学习。
他们的关系像是突然中断在那个拥抱之中，无声又似乎寓意着许多。
来年夏天又悄悄来临，那惹人心烦的知了声，让人一瞬地想起往年夏天火热的校运会，更多时候是聒噪了沉寂的毕业班教室。
王俊凯有时候会想，三年怎么这样快。快到来不及自己做的所有事的细节，快到一切如常，仿佛只有钟表是处于正确的频道。
总有大人会说，高三就像围城，在里面的人想出去，在外面的人想回来。
王俊凯还未离开这个围城，却已经开始无比怀念旧时光。
有些东西快要失去时才觉得珍贵，这样老土的话，总是残酷的扎在王俊凯心里。
他无法否认，在这个围城里，除了老师，同学，学校，他最难以舍弃的人，竟是易烊千玺。
唯有七点零五分的准时令王俊凯安心。至少还有这一种方法，让自己每天风雨无阻地见他一面。像是一场不谋而合的约定，谁都没有失约。
王俊凯还是心甘情愿让易烊千玺彻底住进了自己心底。即使心里清楚他们之间的交集，或许很快就要随着高考落幕而渐渐变成空集，仅有温淡如水的朋友之交，而不再有其他的拉扯。
你曾说，留下遗憾，才会让人觉得，人生未完。
我懂。但是，面对你，我真的不能容忍一分一毫的遗憾。
晚自习结束，同学们渐渐散去。王俊凯收起订正好的英语试卷，手里写着高考加油，还小心翼翼署了名的便签纸被他紧攥手中，直到它的边角稍有皱褶，王俊凯才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
走到一班那扇已经几乎被学弟学妹们贴满了祝福的窗子前，王俊凯找到一小块空位，轻轻地将便签纸贴在上面。
也许，忙于学习的你，不会抽空来看看这扇窗。
也许，你在一堆花花绿绿的纸条中，也根本注意不到我写的那一张小纸片儿。
也许，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的交情，足以让我一笔一画为你写下祝福。
也许，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再寻常不过的从窗子之外经过，对于那个窗子之内的我，产生了怎样深远的意义。
也许，以后相见甚少，也再无挂念。
但我，是真心想要你好。
王俊凯在空无一人的一班教室窗前安静地站了一会，然后才慢慢借着月色离开回宿舍。
6.
翌日，王俊凯如往常一样七点整回到教室，盯着自己座位旁被贴到满满的窗皱了皱眉，伸手将它们整理了一下，私心留出了一小块空地。
这样他就能透过那块空地，不受遮挡地看见易烊千玺。
王俊凯回到座位，翻开英语书安静地复习，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
忽然有人敲了敲他的窗。
王俊凯下意识转头，对上一双温柔至极的琥珀色眸子。
他的血液开始倒流。
易烊千玺站在窗外，微微倾身，低头，那张盛满微笑的脸取代了遥远又朦胧的侧影，毫无保留地沐浴在阳光中。
谁也没说话。王俊凯愣怔地看着他，忘了呼吸，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对视良久。
接着易烊千玺唇角的笑意加深，他手上天蓝色的便利贴被轻轻贴在那块空地上。
然后他直起身子，拿着水瓶安静地离开。
王俊凯这才堪堪回神，匆忙跑到教室外面，小心翼翼撕下那张便利贴。
“你也高考加油。”
“有一件事一直忘了告诉你。”
“其实，我也喜欢，坐在窗边。”
王俊凯觉得今天太阳有点太猛烈，不然怎么光是倾泻进走廊的那几束，都使得他眼前犯晕。
转头，那个有着阳光味道的男孩站在转角，看着自己，梨涡乍现。
窗子以外，有什么呢？
有洁净的走廊，有葱翠的绿树，有蔚蓝的天空，有流走的时光。
还有，最爱的人。
—————END————
评论